173 故人重逢-《锦绣未央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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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永宁停顿了很久,才继续道:“第二天我闻知此事,非常生气,去找他论理,无意之中发生争执——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直至不可听闻,“我从台阶上摔了下来,当时就见红了……那个男胎已经成型,竟生生从我的骨肉之中分离……如果出生,现在已经会叫娘了……”

    永宁的声音放得十分轻缓,语调中甚至没有一点起伏,淡的轻描淡写的说着,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,然而那其中仿佛有滔天的恨意,好似在滔天巨浪来之前的静谧。

    李未央感叹道:“公主真是善心,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能原谅燕王殿下。”

    永宁嗤笑一声,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:“原谅他?我恨不得吞吃他的血肉,替我的孩儿偿命!”

    李未央微微一笑:“既然如此,公主又在这里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永宁狠力的将手中的佛珠扯下来,李未央只听见那佛珠哗啦啦的洒满了一地,永宁公主的眼神之中带了一丝凶狠:“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!我若是能为我的孩子报仇,还用得着在这里当活死人吗?!”

    李未央看着一旁珠瓶里的一枝梅花:“所以,公主不是来清修的,而是来躲避的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人花天酒地,风流无度,公主心中自然难受。”

    永宁心中痛苦到极点,嘴上却笑道:“当然难受,若我还是在大历,早已请父皇赐死他了,我情愿再做一回寡妇,也不要看到那张荒淫无耻的面孔!”

    李未央淡淡一笑:“事已至此,多说无用。公主既然在这里清修,未央就不打扰了,就此告辞了。”说着,她起身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永宁公主没想到她突然要走,不由惊诧地看着她,李未央笑容如常,道:“有缘再见吧。”

    永宁看着李未央真的毫不留恋地向外走,方回过神从椅子上起身,大声道:“你站住!”然而李未央头也不回继续往外走,永宁公主急忙去追,一不小心碰倒了一边的桌子,误将佛龛上供着尺余高的白玉观音惯在地上,羊脂白玉断成几截。发出哗啦一声巨响。然而永宁却看也不看那白玉观音,飞快地拦住了李未央:“安平,你来这里是为了求我帮忙,是不是?那你为什么不求我?”

    李未央笑了笑,道:“不,我没什么要求公主的。”

    永宁眼神突然凶猛的仿佛被夺走了食物的野兽,咬牙片刻,终于下定了决心道:“好,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,我都会帮你,但是,我要元毓的性命!你能帮我做到吗?”

    谁先开口,谁就会在这场交易之中处于下风,而李未央要的,是绝对的主导权。之所以和永宁公主说这么多话,同样是为了这一点。李未央失笑,道:“但愿公主将来不要心疼。”

    永宁冷笑,道:“你若是尝过我的痛苦,你就知道我会不会心疼了!”

    李未央叹了一口气,道:“公主,请你相信我,我会帮助你,但是,你必须听我的话。”

    望进那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里,永宁公主哆嗦了一下,在这一刻,她突然有一种将灵魂出卖的错觉,然而,想到自己的孩子,想到那种日夜煎熬的痛,她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李未央笑了,道:“那就请公主收拾行装,尽快回燕王府去,到了合适的时候,我会来找你的。”

    在越西,永宁公主自然不能像大历一样如鱼得水,但越西皇室一样要顾忌她的身份,只要大历皇帝在位一天,他就会保证他女儿的燕王妃宝座。所以元毓并不敢直接和永宁翻脸,只敢用各种龌龊的手段来折磨她,以泄**娶了她的怨恨。有仇恨不敢对皇帝报复,只敢拿女人出气,这种男人,简直是龌龊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永宁公主有点不安:“你……你真的会帮我报仇吗?”

    李未央含笑,轻轻握住她的手道:“公主,我比你更希望元毓死,请你相信我。”

    那双手冰凉,却十分有力,永宁公主见识过李未央的狠辣,此刻松了一口气,道:“好,我等你。”

    尼姑听说公主要走,顿时吃了一惊,担心这位金主一去不回,自己庵堂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支柱,立刻跑来劝阻,可永宁公主却已经换回了一身华丽的衣裳,冷面道:“好了,不必多言,我心意已决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公主您明明说过要在此处为……为他念经祈福,让他投个好人家……”

    永宁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尊破碎的白玉观音之上,突然走过去,举起一旁的香鼎,疯了一般地向白玉观音砸去,直到将那观音完全砸碎为止,仿佛砸碎的是她的信念,看得旁边的尼姑惊骇莫名,永宁冷笑一声,丢了手中香鼎,道:“我在这里念一百年,他也不会活过来,那人还是活得快活逍遥,你说,我如何能甘心呢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眼中,爆发出强烈的恨意,令那尼姑越发害怕……

    人声鼎沸的闹市之间,数顶豪华的轿子停在了天香院门口,一群鲜衣怒马的贵公子进了戏院,领头那一个极为年轻,一袭华美的绯色长袍,凤眉修目,朱唇瑶鼻,精致的五官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,不是元毓又是谁呢?

    元毓刚跨进正厅,班主就忙闻讯赶来,声音还带着不敢相信的狂喜:“燕王肯赏光,实在令草民不甚欣喜!”这样毕恭毕敬的态度却换不来元毓一眼,他冷眼瞧了一下四周的环境,旁边早已有仆从呵斥道:“还不快给殿下准备最上等的雅间!”

    “是!是!是!”班主咧着嘴直笑,“请王爷移步上楼,小人马上去准备。”实际上他心中十分不安,今日三品大员请了温小楼去为其母做寿,顶梁柱不在戏班子里,旁人还好糊弄,这燕王殿下来了可怎么办呢?思来想去,一拍大腿,计上心来。

    燕王元毓的身边,除了向来喜欢逛戏园子的户部尚书之子薛贵,还有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,一双眼睛只是扫人一眼,便散发出锐利的寒光,叫人胆战心惊,他站在这群人之中,虽然同样锦衣华服,身上却配着长剑,仿佛格格不入的模样。

    元毓刚刚坐定,就听锣响戏开,这出戏唱的是前朝最闻名的一个舞姬仰慕一位将军,夜奔投靠,最后做了一品夫人的故事。元毓今日本是为了裴皇后寿宴特地来寻觅戏班子,走了十来个戏场早就已经看够了,此刻不过强自撑着精神,堪堪压住怒火。就见到一个漂亮的花旦上了台,轻移莲步,后面胡笳响起,那花旦才唱了几句,元毓却突然从雅间丢了一锭银子下去,正巧砸在她的身上:“别总是咿咿呀呀地,再没有新鲜玩意儿,爷直接砸了你的场子!”

    那花旦愣了一下,随即低头看了一眼银子,想了想,向班主说了几句话,过了一会儿,便听后头换了曲子,原本这一场是文戏,全是唱词,她知道贵人不喜欢,就将后头一场**的醉酒舞戏放到了牵头,伴着曲子,轻甩水袖,舞动起来。刚开始调子很慢,她便舞姿轻柔,没有大的身体动作,只轻轻舞动着水袖,再夹以碎步,望去犹如风中弱柳,水中芙蓉,一阵如泣如诉的锣鼓轻敲过后,鼓声开始变得咚咚,直撞人心。台上的花旦举手投足立刻变了速度,用出水袖的绝技,不停地旋转,展开的裙裾像彩云飘浮在场中,忽高忽低,忽上忽下,使人目眩。

    台上戏演得热闹非凡,坐在元毓身边的户部尚书之子薛贵附耳一笑:“此女如何?刚才我已经特意问过,她是个小花旦,在大都初来乍到,殿下若有这个意思,嘿嘿嘿……”

    元毓笑了笑,这个小旦唱做俱佳,嗓音曼妙不说,身姿又非常旖旎。

    “把她叫上来!”元毓执扇轻敲着自己手心。

    一旁的雅间之内,李未央皱起了眉头:“温小楼去了何处?怎么会是小蛮?其他的花旦呢?”

    赵月低声道:“温老板今日出去了,那些人点名要听醉酒,班主说,这出戏只有小蛮能唱的惟妙惟肖……”

    “胡闹!”李未央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了桌上。

    赵月没想到她突然发怒,吃了一惊,道:“小姐,你这是怎么了!”

    李未央面色沉沉,道:“元毓本就是个色欲熏心之辈,小蛮若是被他瞧见——”她的头脑之中迅速地转动起来,其实若是借着小蛮,她可以更快地达到自己的目的,但是小蛮——根本不是那种人。想到小蛮和敏之玩闹时候的笑脸,李未央突然站了起来,道:“赵月,你替我去办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赵月看着李未央,越发的疑惑了。

    班主强行推着小蛮去见客,小蛮从前上台机会少,也很少见人,此刻听说贵人要见她,一时没有多想,她没来得及卸妆,梳着贴片额妆,敷朱施粉,更显得美人如玉,那份精雕细刻的美就立刻夺走了所有人的注目。

    班主把酒杯递给了小蛮,道:“去,给燕王殿下敬一杯酒。”小蛮皱眉,可她想到那锭银子,人家给了那样重的赏赐,她不能转身就走,所以,她低下头,认真地上去斟酒,可是元毓没有马上伸手去接小蛮手里的酒杯,只是眼光直直地盯在她的脸上,眼神闪烁不定。

    小蛮素来天真,却不是傻瓜,看到这种眼神,顿时觉得不太好,悄悄向后退了一步,谁知元毓立刻站起来,向她走了一步,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,一步跨得大了,竟一脚踏在了她的鞋子上,把那缀珠给踩了下来,一众人全都哈哈大笑,班主的额头上冒出冷汗。出来唱戏的,这种逢场作戏在所难免,但小蛮这丫头太单纯,只怕是禁不起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笑,只有刚才那俊美的冷漠男子看着这一幕,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,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,似笑非笑,一副看好戏的模样。

    小蛮向后连续退了两步,元毓大笑了一声,刚要强行伸手去抱,却看见一个护卫急急忙忙上来道:“殿下,戏园子后头着火了!”

    元毓一听,顿时变色,回头看了一眼,果真见到雅间后面似乎有火光,他的鼻子里哼了一声“真是扫兴”,随后拂袖离去。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形,便也都跟着离去了。

    小蛮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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