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6 同生共死-《天鹅奏鸣曲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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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低下头,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盖着毛毯,这好像原本是披在他身上的。

    “早上好,少校。”我把毛毯推到一边,伸展开因为蜷缩太久而有些发麻的手脚。

    在我们中间的茶几上,放着阿司匹林的药瓶,一把手枪,还有三张护照——看来这位伤员已经醒来有好一会儿了。

    “睡得好吗,伯爵大人?”他的声音很沙哑,带着重伤后的倦怠。

    “这话应该是我问您吧?”我站起来伸了伸腰,“怎么样?您不觉得还是得去请个真正的医生吗?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,用完好的左手把香烟摁熄在铜制的烟灰缸里。

    “已经没那个必要了。”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,“我想我还是能忍受这点疼痛的。”

    我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枪,嘲弄地哼了一声,讥讽道:“哦,但愿是这样,否则我会以为您是为了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呢!”

    他的脸色黑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您难道从没想过为了保密就这样杀了我吗?”

    波特曼少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,他慢慢拿起了枪,笔直地对准我:“你觉得呢?伯爵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杀了我还能解决您受到的胁迫,一举两得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开枪也许还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“完全正确。”

    阳光更亮了,暖暖地照到了我们的中央。金色的光辉勾勒着他的侧面,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
    最终他放下了枪,把它插进腰带。

    “别来挑战我的耐性,伯爵大人,我承认我刚刚苏醒的时候几乎有过这个念头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认为我们是憎恨着对方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……”他的口气中突然带上了一点嘲弄,“说句实话吧,伯爵大人,几天前您把我绑起来的时候,我确实想过或许真的该杀了你,这样我就……解脱了!但不管怎么样,你虽然给我设下了圈套,却也帮我掏了子弹,我们算是两清了。”

    “两清?”我觉得很好笑,“那么我的妻子和孩子又算什么?少校,您真的认为我们能把这些算清楚吗?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话,只是把脸转到了一边。

    我重新坐了下来,舒舒服服地把腿放到茶几上:“不过——既然你也认为我们昨晚算是‘同生共死’,那么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坚持不去医院,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把这个事情闹大?”

    他的身子好像微微动了一下,我能肯定不是伤口的抽痛造成的。

    “好奇心别超过我们交易的范围,伯爵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德国军官被枪击并负伤,这不是件小事,盖世太保和警察们一定会展开调查。当然,如果这位军官毫发无伤,案件只是牵涉到关于法国人内部的私怨时,那这只是不起眼的治安案件,严重性就小得多。您打算这么向上级交代,对吗,少校?如果您真的如我所猜想的一样,想刻意淡化这件事,那我不得不认为您其实……是认识那个凶手的。”

    金发男人已经不能再保持他的冷静了,我尖利的词语狠狠戳破了他的伪装。他明显加重的呼吸声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安。

    “我真惊讶,您又让我刮目相看了,伯爵!”波特曼少校盯着我,“好啊,我也没打算否认。不过即使您知道了又如何呢?这对您有什么好处?我劝您趁这些护照还没沾上血,带着它们立刻离开,装作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护照,是的,我看到了。他或许知道我还挂记着这件事,所以在提醒我:我们的关系很微妙,我还要靠他来完成后面接送英国飞行员的任务,而他当然也得靠我的配合来躲过接下来的调查。

    我知道什么叫作“适可而止”,也知道怎样做才能留给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。

    我坦然地把那三份来之不易的东西装进口袋,穿上外套,耸耸肩:“好吧,少校。您需要休息了,请暂时忘掉我刚才的那些话。如果——啊,我是说如果——您需要我为您作某种证言,我会很乐意的。”

    波特曼少校没有像个尽职的主人一样替我开门,他用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目送我离开,又点燃了香烟。在我踏出大门的那一刻,我听到背后传来了极低沉的声音:“谢谢……”

    他快输了……

    我的嘴角抿起了微笑:“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我一夜未归,母亲、多利奥小姐和安德烈对此都十分担心。回到家后,我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说只是临时决定到一个朋友那儿商量些事情,但是母亲并不接受我的道歉。

    “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,孩子。”她的话语里有些微怒气,“巴黎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,你应该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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