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三丫头病了-《三丫头,顾小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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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伯母的手放在小敏的额头,嘴里念叨着:“这丫头病了,真的病了,额头摸摸烫手心,瓢老头没吃早饭就出门请郎中去了,怎么还没到?这一些人,给钱少了就磨蹭,这是一条命呀,……俺看丫头病得不轻,老头子,你去日本女人那儿说一声,别让人家挑咱们的理……”

    小白瓜和宝儿围在小敏身边呼唤:“敏姐姐起来呀,起来喝鸡蛋粥。”

    小敏一点也不想动,她也不习惯被别人伺候,她心里嘱咐着自己,快点起来,不能让大家着急。她的手试着寻找不热的炕沿,刺激一下发热的身体,一碰到那丝凉,就像烧红的铁钉碰到了冰碴,一股冷气袭击了身上的每个毛孔,她打了一个寒颤。

    用手扶着炕艰难地坐起来,颤栗着手抓起宝儿递到嘴边的碗,把那点稀溜溜的汤“咕嘟咕嘟”灌进了肚子里。

    抬起手背擦擦嘴角,她想对林伯母说句感谢的话,张张嘴没发出声音,她实在坐不住,她只想用被子把自己的小身体抱起来,像茧一样,即使那样她也冷。

    郎中来了,他把药箱放在桌子上,撩起长袍衣襟,把他的身体塞进了炕边的椅子里,抓起小敏细瘦的胳膊诊脉,他一会儿皱皱眉头,一会儿啧啧嘴角,一会儿捋捋下巴颏上一缕灰白的胡须。

    小白瓜和宝儿躲在门口外面扒着门框往屋里探头探脑,小脸上挂着担心。聪明的宝儿从郎中脸上看到了不好的征兆,他哭着窜出了屋子,直奔剃头铺子。看着宝儿哭着从院子里跑出来,瓢爷心里一颤,他没说话,从怀里掏出了烟斗。他觉得对不起大当家的赵山楮的嘱咐,没照顾好顾家三丫头,他惭愧。

    站在郎中一旁的林伯满脸紧张,不错眼珠子瞅着郎中脸上的表情变化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郎中歪着头盯着林伯,不紧不慢地问:“这丫头病了几天了?”

    “三天,不,今天她整整躺了五天了。”林伯向前伸出一个巴掌。

    郎中摇头晃脑,道:“不像呀,这孩子的脉象很虚弱。”

    林伯往前凑凑身子,嘴角哆嗦了一下:“您说,这丫头会好起来吗?”

    郎中没有理睬林伯,他欠欠腰,身体前穹,伸出手扒开小敏的嘴巴,看了看小敏的舌头,然后他退了半步,煞有介事地说:“这丫头得了中伤寒,看状况,她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,至少十天以上了,这小小丫头,很能忍受……我先给开个方子,先吃两副药看看,看看能不能退了烧,只要退了烧就没有大碍。要不,就会有麻烦。”

    吃了郎中的一副药,小敏烧没有退,即使不退烧,林伯母也让小白瓜帮她给小敏往嘴里灌药,苦苦的药汤子进了空空的胃里很是难受,小敏想不喝,想吐,耳边林伯母的声音里带着泪:“咽下去,丫头,咽下去就好了。给你一块冰糖,冰糖是甜的……”林伯母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冰糖塞进了小敏的嘴里。

    小敏喉咙里念叨着碎言碎语,又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
    天黑了,煤油灯的火苗在墙上跳跃。林伯母在小敏的头顶伤心念叨着:“给她灌下两副药了,怎么还不见起色呀?嘴里还胡言乱语,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?老头子,烧几张纸吧,折一根桃树枝抽抽邪气……”

    “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两副药都吃下了,明天包好!”林伯两个字“包好”,说得那样响亮,他心里也没数,眼瞅着丫头躺了半个多月了,郎中来过了几个,他们都摇摇头叹口气,不情愿、又怕失去赚钱的机会,敷衍了事地开了几服药。

    “丫头可能不行了,前几天还能喝口稀得,这三天什么也不吃,嘴里喊着娘,俺这心呀,凄凉凄凉的。应该把她的家人找来,来看看丫头,不能让她就这么孤零零走了。可怜的丫头呀,到咱们这儿没过一天好日子,这是怎么说的呢?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瞎老太婆,不要胡思乱想,更不要哭哭啼啼,那个瓢老头说再观察几天,他就去坊子矿区……听说丫头的家是那儿的,这事儿不要告诉任何人,听到没?”

    夜深了,瓢爷站在院子里,月光撒在他的脸上,他紧锁眉头。侧耳听听每个屋子里的声音,林伯屋里没有声音,林伯两口子累了一天,睡着了。

    东北屋里传来丫头的梦语,一声一声喊着“娘”,听着让人心生悲凉。瓢爷叹了口气:丫头一定是想家了。

    前天他去一文钱酒馆,让陈掌柜的联系一下姚訾顺,陈掌柜的说姚訾顺他们去青丘火车站堵截鬼子的运输车,还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姚訾顺曾说,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去坊子矿区打扰顾庆坤,主要怕引起汉奸与鬼子的怀疑,怎么办?丫头病得不轻,丫头有亲人,两个姐姐在坊茨小镇,亲爹在坊子矿区,孩子生病,家里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,怎么能说得过去?更何况这个丫头生死难料。想到这儿,瓢爷把手里烟斗揣进了怀里,咬咬牙:无论姚訾顺回来不回来,他都要跑一趟坊子碳矿区,走之前也要打个招呼。

    想到这儿,瓢爷窜出了林家院子,他直奔一文钱酒馆。

    瓢爷急匆匆的脚步落在一文钱酒馆台阶下,店里静悄悄的,好像没有客人。没有客人,为什么酒馆还不关门?瓢爷的大眼睛穿过门口,往店里柜台上扫了一眼,陈掌柜站在柜台里面,手里翻弄着账本,面无表情,似乎没有发现他。

    瓢爷觉得事情不妙,转身想离去,想起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丫头,他又站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静默了片刻,陈掌柜从手里账本上抬起头,嘴里故意大声吆喝着:“荷花姑娘,你的老板没说让俺给她留一壶桂花酿?”

    瓢爷一愣,陈掌柜的与谁说话呢?他往前抻抻脖子,顺着陈掌柜的眼神看过去,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坐在靠墙的桌子旁边,她的眼角盯着她手里的酒碗,听到陈掌柜呼唤她的名字,她的头扭向了柜台前,屋顶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,这是一张美丽的女人脸,皮肤很好,没有多少胭脂红,闪着细腻光滑的光;眉眼俊俏,泛着羞涩与腼腆;扬起温柔的笑脸,用手指缠着耳旁的刘海,掐着尖细的声音说:“陈掌柜的,这事儿俺差点忘了,半个多月前,俺老板就说了这句话,让您留下第一壶桂花酿,俺也告诉您了,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?还是那天您忙着去救火……”她的唇角落着两滴酒水,她回话的空隙舔了舔,咽了一下嗓子:“白家的那场火幸亏没烧死好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哪里?那天俺没去,怎么能随便离开铺子,您那天不是看到俺在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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