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 拂晓-《三丫头,顾小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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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跟舅老爷在一起的女人,俺等她平安回来。”四婶不紧不慢吐出一句话,这句话里“平安”两个字带着一定的分量。

    霎那间,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息,江德州背起手倒退了两步,他血管里的血液以惊人的速度奔流,他屏住了呼吸,天这么冷他满头冒汗。

    时间在焦虑中一分一秒地缓慢地流逝,江德州用他那双身经百战、能穿云破雾的视线,透过灰蒙蒙的暮景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,女人深深地垂着头,似乎在酌量将要出口的话。

    僵持了一会儿,四婶突然情绪激动,声音哽咽,“老人家,俺不是坏人,俺之所以苟且偷生,只为了报杀子之仇。”她说着“噗通”跪了下去,面对着江德州连着磕了三个头,“老人家,请您老放心,俺秋葵经历过生死,经历过一下失去四个孩子的痛苦,请您相信俺,俺不会把今儿听到的说出去。俺虽是一个女流之辈,知道国仇家恨,俺不知怎么说才能让您老相信俺,一言难尽呀。”

    “快起来,起来说话。”江德州见不得别人流泪,他想把不知什么时候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憋回去,憋不住,顺着他憔悴的脸颊淌了下来。“她四婶,您别激动,咱们进堂屋坐下慢慢聊,夜黑声音高,别让外人听到,俺相信您的每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俺,俺不进屋了,俺就在这儿说,”四婶嘴里嚼着泪水,一字一句地说:“四年前,俺的大丫头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在村口放风筝……”

    四婶名叫秋葵,她的家住在离着赵庄二十几里路的坝上村,村子不大不小,有三百多户人家,几乎都是佃户。四年前的春天,四婶家三个孩子跟着村子的几个孩子在河坝上放风筝,天空飞过几架飞机,孩子们不知道那是鬼子的飞机,嘻嘻哈哈跑着、笑着、追着,飞机从屁股后面扔出几枚黑色的“鸡蛋”,孩子们仍然没有发现危险降临,昂着头盯着一个个“鸡蛋”飞驰电掣般落地,随着晴天霹雳的爆炸声,血雨残肢从天而降,断线的风筝在半空盘旋哀鸣。

    身怀六甲的四婶受不了一下失去三个孩子的打击,变得精神失常,她抱着孩子的旧衣服磕磕绊绊穿梭在泥泞的废墟里呼喊,呼喊她的孩子们回家吃饭,不幸坠入一口水井,乡亲们把她救上来送回了家。前两天她不吃不喝浑浑噩噩昏睡,嘴里呼喊着孩子的名字,三天后,她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,丈夫赶紧找来郎中,郎中给她号了半天脉,最后摇摇头说:“如果她再滴水不沾,命不久矣,没救了,没救了,她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她的魂坠入了井底。”

    四婶的男人邵强,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把他钢板似的脊背紧紧靠在断墙上,拳头握成了铁拳,一拳砸倒了支离破碎的门廊子,婆姨和婆姨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唯一的指望,可是,老天连这点盼头都不想给他留下,不仅夺走了他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,还要夺走他的婆姨,他伤心欲绝,抱着婆姨在泥浆里爬行,一步一步挨近井沿,低头看看波光潋滟的水井,再看看怀里昏迷不醒的婆姨,他仰天长嚎:“娃他娘,你,你们都走了,留下俺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,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呀?还不如让俺跟着你们一起去了,一了百了……”

    突然怀里的婆姨轻轻咳嗽了一声,他以为听错了,用袄袖抹抹眼泪,把耳朵靠在婆姨的心口窝上,他听到了她的心跳……婆姨活了。

    四婶活了过来,嘴里呢喃着两个字:“报仇!报仇!”

    第二天,邵强带着婆姨离开了残破不堪的村子来到了赵庄,住在了袁家旅店,白天他去码头上做抗力,顺便打听哪儿有抗日的队伍。那天码头上来了几个神神秘秘的人,他们向码头工人介绍自己说:“俺们是国民革命军,专门下来招兵,你们谁愿意去打鬼子?”

    三十多岁的邵强二话没说跟着他们走了,参了军,离开了赵庄,离开了他的婆姨,一去三年没有任何音讯。

    四婶的故事让躲在屋里的海秉云泪如泉涌,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让他失去了两个儿子,失去了妻子,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跌入了万丈深渊,他每天象一具混混沌沌的行尸走肉,自暴自弃,是许家子孙和江德州指引着他走出了崩溃的边缘,他要活着,活着看着大家把倭寇赶出中国的土地。

    海秉云把拐杖在地上狠狠戳了几下,他一只手摁着旁边的灶台,用抓着拐杖的拳头擦去滚到下巴颏上的泪水,往前挺挺身体,往屋门口蹀躞了一步,眼睛穿过半敞着的门扇,他看到四婶从地上站了起来,黑暗里她的双目里闪着刚毅的光。

    “俺的丈夫去打鬼子了,他说要替俺们的孩子们报仇,老人家,您是谁?您能告诉俺吗?”

    江德州向四婶拱拱手,“俺是一个中国人,俺曾亲眼目睹鬼子烧杀抢掠,杀害手无寸铁的老百姓,俺也与日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……对不起,她四婶,俺只能告诉您这些,还望您理解,有的话俺不能随便说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些足矣。”四婶明白了,眼前的老人和那个女人都是打鬼子的志士,刹那,她心里对眼前垂暮之年的江德州充满了敬意,同时,她羡慕敬佩那个女子,没想到抗日队伍里也有女人,她虽不能飞檐走壁,不能上战场,一定要积极地向他们靠齐,她也要用自己绵薄之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四婶心里有了新的生活目标,她的脸上有了笑模样,这是她第一次笑,“老人家,俺不打扰您了,俺回了,您早早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四婶迈着轻松的脚步踏进了东厢房,灯窑里的灯光照在炕上,照在巧姑的脸上,巧姑的眼角挂着两串晶莹莹的泪珠,嘴里嗫嚅着梦话。

    四婶蹑手蹑脚走近墙上的灯窑,熄灭了灯火,嘴里叨叨咕咕:“傻丫头,躺下就做梦,梦到了谁让你如此伤心?”

    天快亮了,零散散的星星褪去了色彩,灰蒙蒙的雾气里露出一丝模模糊糊的亮撒在屋檐上、石基路上;风把滞留在院井的寒气从墙角旮旯里硬拽出来,扯起地上的煤灰和草枝漫天飞舞,顷刻间,刮得昏天地暗,袁家铺子的门板和窗板“咣当咣当”撞击着窗棂,袁家铺子的布招牌无节奏地拍打着石灰墙,灰白色的墙皮“唰唰唰”往下落,随风潜入幽暗的晨曦。

    袁家两扇大院门有节奏地响起,“咚咚咚”在寒气里回荡,敲醒了熟寐寱言的四婶,她慌慌张张从被窝里坐起身子,抓起棉袄披在肩上,两条胳膊飞快伸进袖子里。

    巧姑也醒了,她一边惊惶地爬向窗户,掀起窗帘一角,瞪大双眸看向院井,一边头也不回地问:“四婶,发生了什么?这么早会是谁来投宿?”

    “俺先去瞅瞅,你也起来吧,穿好衣服。”四婶说着迅速跳下了炕,弯腰用手指勾上靴子帮,站直身体,擎起双手拢拢头,把散发盘起来,又从炕头摸索出一根竹签子插在圆髽髻上,然后扑到屋门前拉开门栓,急冲冲窜出了东厢房,踏着黑漆漆的、斑驳的树影,小心翼翼走近了院门口,竖起耳朵,仔细听听院门口外面的声音,门口外面不止一个人,喘息声忽粗忽细,忽急忽慢。

    四婶往前又走了一步,双手扒着门缝向外张望着,门口外面黑黝黝的,什么也看不清,“咣当”不小心她的身体撞在门板上,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院门口半天没有动静,巧姑不放心,她手里提着马提灯,身上披着长棉袄,战战兢兢站到东厢房门槛里面,探着头向黑洞洞的院门口问了一声:“四婶,是谁这么早敲门呀?”

    四婶摇摇头,往上抻抻脖子,壮着胆子向门外问:“你们快说话呀,是住店的吗?否则,俺不会开门。”

    “秋葵,是秋葵吗?”

    四婶的心脏陡然狂跳不止,她抓着门栓的手在哆嗦,她听到了熟悉的呼唤,那是她丈夫邵强的声音,三年了,丈夫还活着,他回来了,四婶猛地拉开了门栓,四个黑黢黢的身影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视线,挡住了那点星光。

    看着眼前四个高高矮矮、粗粗细细的人影,四婶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,张皇失措地问,“是,是邵强吗,你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是,是俺,还有俺的朋友……秋葵,俺回来了,你,你还好吗?”一个男子大步跨过了门槛,走近四婶,抓住她颤抖的手,“秋葵,你别怕,俺是你的丈夫邵强。”

    巧姑听到了四婶两口子的对话,她也看到了走进院子的不止一个人,她没有害怕,她把右手的灯笼倒到左手里,用右手揪揪衣领,一边系着斜襟扣子,一边迈出了东厢房,直奔门洞子。擎高手里的灯笼,灯光照在四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身上。

    邵强看到了巧姑,他往前一步,双手抱拳深施一礼,“老板娘,不好意思,俺们兄弟几个这么早打扰您啦。”

    “喔,是四叔回来了,您客气了,您们快请。”巧姑把灯笼往脚下的石基路上送了送,又拉着四婶往路旁闪了闪,给四个男人让出一条路,又问:“四叔,您们是路过家门歇歇脚,还是准备住下不走了?”

    “俺们准备先住下。”邵强吞吞吐吐:“老板娘,不好意思,俺有话直说,俺们兄弟肚子好几天没进一粒米,麻烦您给俺们准备口吃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四叔,您客气了,您先带着您的朋友去前堂屋坐坐,白天灶堂烧了点劈柴,屋里热乎着呢,俺马上去给您们准备饭。”

    一个矮个男子脚步越过了巧姑,把手里包袱甩在肩膀上,表情凝重,语气低沉,“这院里没有男人吗?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女人呀。”

    巧姑抿抿嘴角笑了笑,“不是,俺院里有男人,男人还不少呢,刚过完年码头活不多,几个抗力住在后院。”巧姑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,在半空晃了晃,“这位大哥是第一次到俺赵庄吧,俺袁家旅店别的没有,就不缺男人,老的少的,只要不嫌弃俺庙小,达地知根的几乎一年四季住在俺家店里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矮个子走近堂屋门口,扭着短脖子,用一根手指头挑挑脏乎乎的帽檐,色眯眯的眼神咄咄逼人,讪皮讪脸,“不会那么简单吧,俺第一眼瞅见妹子,感觉不是一般良家女子,说话直截了当,嘁哩喀喳,你这小模样靥比花娇,惹俺欢喜,俺的心如鹿撞,情不自已……”

    邵强走在最后面,矮子的话音飘到了他的耳朵里,他很生气,他想骂人,他扭脸看看走在旁边的婆姨,吞咽了一下口水,把没有窜出喉咙的脏话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三弟,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。”邵强大脚丫往前一蹿到了矮个子眼前,张开大手掌,“啪”拍在矮子的头上,“咱们兄弟属你废话多,你小子没有结过婚,说话怎么这么荤?”

    矮子头上的破棉帽子一下滑落到了他的胸前,露出他毛楂楂、臭熏熏的乱发,他身手很敏捷,大手一挥抓住将要落地的帽子,一眨眼扣在头上,红着脸对着巧姑拱手作揖,“俺,俺错了,大妹子,对不起,俺多嘴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再难听的话俺也听过,这算什么呢?”巧姑没有理睬矮子,她提着灯笼擦着他的身边跨进了屋门槛,用马提灯在屋子里照了一圈,“这处房子只有堂屋和西间屋能住人,你们几个住西间屋吧,待会俺让伙计给灶堂再加把火,给你们烘烘炕。”

    巧姑说着把马提灯放在屋子正中间的四方桌上,“三位大哥,您们先坐会儿歇歇脚,俺让四婶给你们煮点粥,暖和暖和身体。”

    四婶悒悒不乐地迈进屋子,走到锅灶前,伸手从墙窑里拿下煤油灯放在灶台上,她又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。

    邵强赶紧挤到婆姨的面前,从她手里抢过火柴,“俺来吧。”

    四婶翻了翻眼皮,没好气地说:“让你的兄弟不要胡说八道,你是知道的,巧姑不是那种人,如果你们无法管束自己的嘴巴,趁早离开。”

    邵强难为情地挝耳挠腮,俯首帖耳:“秋葵,你不要生气,给俺点面子,不要守着兄弟们撂脸子,都是自家兄弟,俺三弟不是坏人,也不是成心惹巧姑娘生气,你抽时间你给她解释解释。”

    巧姑装作没听见四婶两口子的对话,扭着身子走向屋门口,没回头撩了一嗓子:“四婶,俺去喊醒石头,让他帮您打开灶堂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四婶瞥了一眼丈夫,男人身上衣服单薄,里一层外一层,没有一件是带棉花的,破烂的裤腿一绺一绺的,露着脚踝;腰里系着一根玉米叶编制的草绳子,一骨节一骨节接在一起,灰不溜秋,不知扎了多长时间了。

    “瞧瞧你们,衣服怎么这么破,冷不冷呀?”

    “嫂子,俺们身上的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,否则俺们无法踏进赵庄,庄子外面有鬼子的岗哨,趁着他们换岗的时候,俺们几个溜了进来。”一个细高个子在屋里转了一圈,挑起西屋门帘往里探探头,“这屋子大炕不小,睡咱们四个大男人没问题,不,大哥好不容易与大嫂相聚,俺们不能拆散你们……”

    邵强朝说话的男子举举拳头,“你小子也满嘴跑火车,欠揍。”

    四婶气哼哼从桌子上抓起马提灯,一转身窜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邵强把点燃的煤油灯放在四方桌中间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一双大手在灰不溜秋的脸上上下呼啦着,无精打采地说:“自从俺们失去四个孩子后,她像是变了一个人,在她心里俺不是她的爷们,比过路的强点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别说了,咱们哥们几个谁的心里没有一段悲惨的故事?往事不堪回首啊。”细高个子退到了桌子前,把椅子往外扯了扯,“噗通”坐下去,“大哥,俺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,咱们算什么?是逃兵吗?俺不敢闭上眼睛,一闭眼兄弟们横尸在俺的眼目前,一流流血水染红了黄色的土地……”

    邵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,一个说话板板正正的男人,身上有股刚毅果敢之气,他身边的三个男人虽然匪里匪气,可,语气带着轻死重义的气节。

    年龄最小的那个男子从踏进院子没有说一句话,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,两束锐利的光穿过了散发,警惕地瞵视着院井里的动静。

    巧姑走在院井的石基路上,她的眼睛瞅着耳房的方向,身后屋里几个人的对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,她皱皱眉头,那一些人是军人,他们为什么没在战场上打鬼子,跑到赵庄做什么?

    “大哥,这院子挺清净,离着码头不近不远,离着……”细高个子往院井里张望了几眼,他看到了踟蹰不前的巧姑,骤然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,他站起身走到屋门口,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瞟着巧姑的背影,言词不荤不素:“老板娘,您帮俺们兄弟几个打四盆洗脚水吧,劳烦您啦,多一份营生,多一份酬劳,如果您不在意,能给俺们兄弟几个暖暖被窝,俺们也不会提上裤子不认账。”

    “老二,你……”邵强想制止兄弟的话已经晚了,他无可奈何地垂下头,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拳头,满脸腌臜,单等着巧姑发火。

    巧姑在石基上跺了两脚,怒不可遏,她真想让这帮家伙滚出袁家,她脑瓜子一转,换了一副笑脸,操起双手抱在怀里,扭扭捏捏又走回到屋门前,肩膀靠在门框上,斜睨着眼角扫视了一圈屋里人,最后,妩媚的眼神落在桌上的煤油灯上。

    “吆,这是什么味道呀?酸滋滋臭烘烘的,”巧姑把手帕在嘴巴上挥动了几下,故意装作没羞没臊的样子,“这位长官会说话,您们无论想做什么,是不是应该先付上住店的钱呀?”

    细高个子一愣神,很快夷然自若,迎着巧姑走过去,一张脏兮兮的脸靠近巧姑的身体,针锋相投,“老板娘,你的衣服扣子走错门了,露着你的肉了,好香呀,让俺好好闻闻。”说着他支棱支棱鼻翼,狡黠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线缝,他的眼神盯在巧姑的棉袄上,领子开叉处的襻扣掉了,露出里面一件退了色的衬褂,上面缝补着几个紫色布的补丁,那么显眼,他的心里突生一丝怜悯,一个外表光鲜的小女子,生活却如此不堪。

    细高个子名字卢茗,是山东即墨人,他不是一个卑鄙无耻之人,性格磊落飒爽,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巧姑一眼,他不喜欢女人,他当兵两年前成了家,妻子因为耐不住寂寞另嫁他人,从此以后他心里没有了男女之分,他嘴里的话却没有正经,“老板娘,你的眼神也够毒啦,你竟然发现了俺们的秘密,你是想报官还是……嗨,俺忘了,这个世道除了鸠占鹊巢的鬼子外只有匪,俺们哥们几个就是活土匪,你已经知道了俺们的底细,你猜猜,俺们能让你活到明天吗?”

    巧姑用手巾掩住嘴巴,嗤嗤冷笑了两声,随即垂下双手抱在腹部,轻施一礼,“这位大哥,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呀?您想送俺一程吗?那就多谢了,生不如死的生活俺早已经过够了,几年前俺就想死,俺自己不忍动手,您不要浪费子弹,别给你们招来没必要的麻烦,痛痛快快给俺一刀,俺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卢茗以为自己听错了,满眼惊愕,一时无语,半天,他扭着脖子往后看,坐在桌前的三个兄弟面面相觑,显而易见他们也听到了巧姑嘴里的话。

    “老板娘,你什么意思呀?”卢茗明知故问,他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巧姑震慑住了,同时,他心里突生喜爱,更多的是折服,女孩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龄,说话不卑不亢,聊死不惧,真是有气魄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,今儿认识老板娘是俺卢茗的荣幸,俺先介绍一下俺自己,俺是邵强哥的兄弟,也是战友,今年二十九岁,名字卢茗,俺上过战场,打过鬼子,不怕死,如果您不嫌弃俺身上有兵匪气,以后……”卢茗不好意思地用拳头揉揉额头,“以后,以后你就是俺的妹子,谁敢欺负你,你告诉哥一声,哥给你出头摆平。”

    “好,俺愿意,大哥在上,受小妹一拜。”巧姑再次弓腰施礼,“俺巧姑敬佩打鬼子的英雄好汉,你们等着,俺去让伙计给你们烧水沏茶,俺和四婶给你们做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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